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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淼淼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,示意他看坐在晋王右侧的男子,燕飞伸长脖子看了片刻,也摇头表示看不清。
  两人又呆了片刻,淼淼问燕飞玉鸢唱的哪出戏,本以为他痴迷戏剧,一定知道的,没想到燕飞耸了耸肩,表示听不出来,“连老子都听不出的戏,一定是新排的戏吧,所以……这是特意唱给晋王看的?啧啧,有权有势就是好,听个戏都能高人一等。我说,既然没啥好看的了,咱们不如去杜二娘家吃馎饦吧?”
  原本还以为有什么隐秘事,没想到晋王只是口味变了,真是来这儿看戏的,淼淼虽感意外,但也觉得没必要再耗在这儿,想起杜二娘家的馎饦,她也馋了,正想走人,忽听一阵咳嗽声自小阁楼传出,淼淼和燕飞不由同时一惊。
  两人对望一眼,又朝小阁楼望去,只见坐在晋王旁边的男子,正用帕子捂住嘴巴,极力压抑着咳嗽声,虽然这男子的脸被晋王挡住看不真切,然而这咳嗽声,淼淼和燕飞再熟悉不过。
  两人面面相觑,头皮发麻,做梦也没想到晋王竟然会和那人共处一室看戏。但无论如何,此地不宜久留。燕飞朝淼淼做了个走人的手势,率先从树上跃了下去,可轮到淼淼时,她身上衣服好死不死勾到了一根树枝,那树枝咔嚓一声断裂。
  “什么人?”十来条黑影从小阁楼掠了过来,为首的正是大理寺少卿吴悯川。
  只见两名年轻男子在一棵梅树下互相搀扶着,脚步虚浮,身子也东歪西倒,一人大声嚷嚷玉鸢姑娘,你在哪儿啊叫人好找,另一人则朝梅树踢了几脚,大骂好狗不拦路,原来是两个来梅园看戏的醉汉,误打误撞跑到梅林来了。
  吴悯川蹙了蹙眉,吩咐手下,“把这两人赶出去,看好林子,别让人再走近这里。”正想转身回去,忽又顿住脚步,“慢着,把两人领过来。”
  那两个醉汉不知发生了何事,被人拎着衣领带到吴悯川跟前,其中一人半眯着眼睛大着舌头朝吴悯川道:“哎哟,好俊俏的小哥,可是新来的花旦,唱两句给小爷听听……”
  吴悯川看了两人几眼,忽然冷笑道:“一点酒气也没有,还想装醉,给我捉活的。”
  第103章 不速之客
  话音未落, 只听砰的一声, 众人面前炸出一团青烟, 那烟虽没有毒, 却辛辣刺鼻, 把众人刺得睁不开眼。
  吴悯川急退两步, 忍着眼中刺痛厉声道:“追!绝不能让他们跑出梅园!”
  小阁楼那边又窜出一队黑衣人,飞快朝两人包抄而去。
  林中的喧闹惊动了二楼的人, 李昀站到窗边, 沉着脸朝底下望去。只见两个年轻男子在林中窜来窜去, 把一众手下耍得团团转。两人的轻功都俊得很, 尤其那高个男子, 跳跃之间身子如燕子一般轻盈,从梅树上掠过时, 叶子都不落一片。矮点的那个,轻功虽不如高个子, 但仗着身体瘦小,也是灵活自如。
  李昀看了片刻,眉头渐渐蹙起, 这两人的身法, 他好像在哪儿见过, 却一时想不起来。眼看两人就快窜到梅林边缘,他一按窗台,从二楼飞身跃下,朝两人追了过去。
  燕飞:“你看你, 非要来捉奸……”
  淼淼:“我说来看活春/宫的时候,也没见你反对。”
  燕飞:“怪我咯?”
  一路急奔,两人很快出了梅林来到墙角,燕飞身子微沉,淼淼默契地踏到他肩上,借力一跃,眼看就要翻出墙外,忽听一阵劲风急扫而来,脚裸猛地被什么东西卷住,紧接着身子一沉,整个人被拽落地上。
  才落地,劲风又致,幸好她反应够快,身子在地上骨碌打了个滚堪堪躲开,只听啪的一声,她刚刚落地的地方竟生生被揭起一块土来。她揉着屁股站起身,才发现那道劲风来自一根银色的长鞭,而持鞭之人,竟是晋王。
  愣怔间,燕飞已挺剑迎了上去,“你先走。”
  淼淼忙手脚并用爬上墙头。此时吴悯川也赶了过来,和李昀两人夹攻燕飞。若是单打独斗,燕飞自是不惧,但此时被两人夹攻,眼看林子里又冒出许多黑衣人来,他不由有些着急。
  又打了片刻,燕飞一个虚招佯攻李昀,待他回鞭去防时,剑尖一转,以快得难以置信的速度刺向吴悯川持刀的手腕。吴悯川一个不留神便中了招,手腕鲜血直流,手中的刀也被挑落。
  李昀回防的时候便察觉自己上当了,可惜已迟了一步,那人已拔身而起跃向墙头。李昀的反应也是快,左手一扬,银光闪动,甩出三枚梅花镖。那人躲过其中两枚后闷哼一声,在墙头顿了顿,随即和另外那矮小的男子一起翻到墙的另一头。
  李昀忙点吴悯川手上穴道,又掏出帕子替他包扎,“悯川,你的手如何?”
  吴悯川摇头,“废不了,殿下不必管我,追那两人要紧。”
  李昀见他无事,一挥手,和赶来的手下一起追了出去。
  原以为那男子中了暗器,一定跑不远,可追了一段后,那两人竟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。李昀剑眉紧蹙,脸色冷得可怕,他如今已断定,方才那两人的身法,他一定见过。
  却说淼淼架着燕飞的胳膊一路急奔,见他呼吸越来越粗重,不由大急,“飞哥儿,你如何了?你忍忍啊,马上就到了。”
  那梅花镖正中燕飞肋下,这一路他都强忍着痛,此时眼见就到柳府后门,便再也忍不住,身子一歪整个压在淼淼身上。
  淼淼吃力地架着他,用脚踢开下人出入的小门,才把人弄进门,忽听当头一声厉斥:“什么人,竟敢乱闯侯府撒野?”
  一留着短须、猿臂蜂腰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两人面前,淼淼倒抽一口凉气,舌头都撸不直了,“爹、爹、爹爹……你、你怎么在这儿?”
  却见他后退一步,戒备又疑惑地望着自己,这才想起自己和燕飞都易了容,忙把脸上□□揭了,“爹爹,是我,他是燕公子。”
  柳青源又惊又怒,“你、你们……莫说你和晋王订了婚,男女授受不亲,你们俩这是做什么?”
  “爹爹息怒,不是你想的那样,燕公子受了伤,女儿恳请爹爹先让燕公子疗伤,其余的事,容女儿稍后再禀。”
  田氏之前勒令淼淼,在这一年里若非得她同意,严禁外出,待在家中学学女红,修心养性。今晚淼淼原本是在自己苑里用饭的,但田氏心血来潮,下厨做了她最爱吃的芙蓉糕,还亲自拿到毓秀苑,这才发现她竟是和燕飞偷偷溜了出去,顿时气得摔了手中的糕点。于是柳青源便亲自等在这儿了。
  淼淼又把燕飞脸上的□□撕了,柳青源见燕飞面无血色不醒人事,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,当下一把将燕飞背起,“跟我来。”顿了顿又加了一句:“一会再和你算账。”
  柳青源才将燕飞背到书房放下,便有下人来报,晋王到访。
  还有两天便是正月了,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,银盘一般高悬于空。李昀身长玉立,站在花厅前的回廊下,放眼望向夜色笼罩下的侯府花园,见园中小桥流水,花草葱茏,可见侯府夫人是个心思灵巧的妇人。
  他不由回想起去年,凉州的灾民聚在城外,田氏母女好意布施却险遭灾民抢掠那回,他犹记得,那时的柳千锦还是个胖妞,对他的出手相助不但不感激,还屡屡出言相激,当时他对她可谓是反感厌恶,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,不想仅仅过了一年,也不知怎么搞的,每见一次便觉她可爱了一分,不知不觉竟被她吸引了去,可见男女之间的缘分,绝非三言两语能道得清的。
  他正想得出神,身后有脚步声传来,柳青源朗声道:“不知殿下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还请殿下恕罪。”
  李昀忙回身见礼,“侯爷不必客气,是我冒昧造访,打扰侯爷了。”
  两人寒暄了几句,柳青源将李昀让进花厅落座,这才问道:“不知晋王这么晚到访,可是有什么事?”
  李昀笑笑道:“重孝之人,本不应登门拜访,方才经过柳府附近,忽然想起上回母妃被菩提阁歹人行刺时,幸得贵府门客燕公子出手相助,这才平安无事。”他说着叹息一声,脸带悲戚,“虽然母妃还是受了惊,以致病重不治,但本王当时承诺过,他日必登门拜谢的,故今晚不告而来,是我唐突了,还请侯爷见谅。”
  虽心知安贵妃的死与菩提阁无关,但朝廷就是这样对外说的,李昀便也这样说了。
  柳青源恍然道:“原来如此,殿下客气了。快去请燕公子。”后面这句是朝下人说的,回过头来又道:“也是巧,方才老夫正和燕公子在后园荷花池的水榭里赏月来着,早知殿下要见燕公子,我便与他一道过来了。”
  李昀剑眉一挑,“哦?我方才观府上景色,甚是怡人,想必那荷花池景色更甚,既如此,不如劳烦侯爷带个路,往后园一观。”
  柳青源笑着起身,作了个请的手势,“这有何不可,殿下亲临,蓬荜生辉。这边请。”
  两人一边聊着,一边往后园荷花池走去。
  远远的,便见一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在月色下分花拂柳,沿着池边走来,朝晋王揖了一礼,“草民燕飞,见过晋王殿下。”
  李昀虚扶一把,两眼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翻,“燕公子不必多礼,本王冒昧造访,是为答谢燕公子而来,倒是扰了两位赏月的雅兴,是我的不是。”
  燕飞赶紧客气了几句,态度恭谨,神态如常。柳青源将李昀让到水榭,李昀扫了一眼,果然见水榭里摆了两张食案,上面放着小菜、酒水、水果等物。
  柳青源又命人替晋王添了一案,朝晋王举杯,“国丧期间不宜饮酒,这是我家夫人特意调的枇杷蜂蜜酒,润喉养肺,殿下不必有顾虑。”
  “侯爷客气,燕公子,请。”李昀朝两人举了举杯,一饮而尽,“果然清润香甜,侯夫人好手艺。燕公子能入侯爷青眼,客居侯府,当真有福气,听燕公子口音不似长安人,不知燕公子是哪里人士?”
  燕飞桃花眼一转,心知晋王这是要打听他的底细,笑着道:“在下自小与家人失散,流浪街头,后因缘际会,被家师所救,跟着他学了几年功夫。说来惭愧,在下来侯府之前,不过一寂寂无名的江湖游侠。若问我是哪里人,我也不太确定。但长安城南门牌坊那对石狮子,我却颇有印象,许是小时也在长安呆过吧。”
  李昀略一颔首,又问:“燕公子身手了得,不知师从何人?”
  燕飞却道:“家师不过一闲云野鹤,他从不喜欢在下透露他的名讳,还请殿下恕罪。”
  李昀抿嘴一笑,似不在意。那日安贵妃和长公主遇袭,他赶到时,恰见燕飞以一敌三仍游刃有余,尤其那身法,纵跃间轻灵如燕,是以方才在梅林,见那高个男子身法和他如出一辙,便怀疑那男子就是燕飞,这才特意上门一探究竟。可此时见燕飞谈笑自如,不似身上有伤,一时也难辨真假。
  正思疑间,眼角余光不经意瞥了岸边一眼,顿时呼吸一滞。
  朦胧月色之下,一窈窕女子身着淡杏色曳地碎花裙,领子上围了一圈白色的貂毛,长发半束着,头上只插了一根碧玉簪,全身上下素淡清雅,却自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新脱俗,恰如那满池含苞待放的菡萏。
  她手中托着一盘糕点,身姿曼妙,缓缓自岸上步入水榭,梨涡微绽,声音甜美,“千锦见过晋王殿下。”
  第104章 美人计
  李昀原本一心来打探燕飞虚实的, 没想到一回眸间, 她猝不及防地出现, 似踏着月色下凡的仙子, 就这么撞入他的眼里, 心里, 让他心头蓦然一阵悸动。
  这悸动来得如此强烈,他只觉一颗心砰砰跳得利害, 人也一阵恍惚, 以致好片刻之后, 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, 已接过她递来的芙蓉糕, 并吃了几口,要不是他一向不喜欢吃甜食, 没准整块芙蓉糕就被自己吃完了。
  这还是他长这么大,第一次如此失态。李昀不由脸上发烫, 忙把头低下,将剩下的半块芙蓉糕放回自己的碟子里。
  淼淼已在柳青源身边坐下,饶有兴致地看着他, “殿下不喜欢吃吗?”
  这种乱了方寸的感觉于他来说极为陌生, 李昀端起琉璃盏, 把里面的枇杷蜂蜜酒一饮而进,借此平复心绪,依稀记得她方才说过,这芙蓉糕是她母亲亲手做的, 便道:“柳夫人蕙质兰心,这芙蓉糕做得极好,只是我一向不太喜欢甜食。”
  为防自己再失态,李昀推说天色已晚,起身告辞。
  淼淼松了口气,心道你再不告辞,飞哥儿也吃不消了,为了让爹爹留下照顾飞哥儿,她主动道:“如此,千锦送殿下出去。”
  入夜后的风有些大,她就走在自己前面,袅袅而行,风在地上回旋,卷起她的裙角,衣袂飘飘,有种不真实的美,他甚至闻到她身上随风飘来的梅花香,沁人心脾。
  她忽然回过身来,似有话要说,他一下收不住脚,差点就撞了上去,顿感尴尬,还好她似乎并没察觉到他的窘态。
  “听说自娘娘走后,殿下每日忙得脚不沾地,连饭都顾不上吃,这样可不好,长久下去,身体会吃不消的,还请殿下顾惜身体才是。”
  这话让李昀心中一暖,本想说些柔情话,不知怎的,开口却是:“听谁说的?”
  这个时侯不是应该说声有劳挂心之类的客套话的?淼淼一时不知怎么接口,她听谁也没说过,不过随口一说而已。
  还好话一出口,李昀自己也觉得不妥,忙咳了两声,转称话题,“燕公子人中龙凤,本领高强,不知他可有兴趣到我衙里谋个一官半职?”
  这是故意将飞哥儿放在自己身边,好一探虚实,她才不上当。淼淼心里冷笑,脸上却笑得温柔,“让燕公子在侯府当个门客,确实委屈了他。但殿下有所不知,当日我在高昌遇险,是燕公子救了我。殿下也知道,我爹娘只我一个女儿,西府虽有几位兄弟姐妹,但一向与我不亲厚,我自小便希望有位像燕公子那样的兄长,所以一见燕公子便觉亲切,只当他是我的大哥了。我知道殿下求贤若渴,但还请您高抬贵手,把燕大哥留给千锦吧。”
  李昀略感失望,说实话,若燕飞不是方才梅园里的人,他是真的希望将他纳入自己门下的,“既然如此……便等咱们成亲后再说吧。”
  淼淼:“……”
  她的脸色有点古怪,李昀还以为是他提到“成亲”两字,女孩子家害羞。其实他自己也略感难为情,但月色下她清丽姣美的俏脸,却让他一时失神。
  眼看月亮都爬上树梢了,淼淼心里急得不行,正想说夜寒露重,殿下早些歇息,忽见他朝自己伸出手来,在她肩上轻轻拾起一片梅花瓣细看,剑眉微微蹙起。
  一定是方才在梅园沾上的,淼淼倒抽一口凉气,情急之下素手一抬,握住他拿着梅花瓣的手,“殿下好狠的心呐,这么久了都不来看千锦,好不容易来了,却是替自己网罗人才来的,难道不知人家心里有多想你么?”
  李昀挑眉,“是么?我还真的不知,我以为……你想的是另一个人。”
  淼淼:“……”
  李昀又道:“那你告诉我,你有多想我?”
  淼淼:“……”
  这位殿下怎么老是不按套路出牌呢?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?
  就在淼淼张口结舌之际,李昀已趁势反握她的手,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,低头便要吻上她的唇,淼淼大吃一惊,又怕推开他会惹他生气,只好心慌意乱地闭上眼。
  恰在此时,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一阵突兀的咯咯鸡叫声,飞飞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,排着翅膀扑棱棱地朝两人飞了过来。
  李昀的脸不由一黑,两手环着淼淼的纤腰侧身躲过,“这只小畜生为何会在这里?它怎么丑了这么多?”
  飞飞自从被带到柳府,燕飞这半个主人完全没尽过一丝责任,任由它在府里到处晃荡,还美其名曰让它做回一只自由的野山鸡,以致飞飞三餐不继,硬生生从原来珠圆玉润的大肥鸡变一只成瘦不拉叽的流浪鸡,经常在侯府神出鬼末,也难为晋王还认得出它。
  但淼淼从来没觉得飞飞像今天这么可爱过,当即决定从今以后提高它在府里的待遇,“早前丹阳公主因娘娘病逝,心情低落,特意让千锦替她照顾一段时日。”他两手仍环着自己的腰,她只好用手推拒他结实的胸膛,“那、那、那啥……殿下今晚上哪去了?身上好浓的脂粉味……”
  李昀一怔,想起方才在梅园,那个叫玉鸢的戏子一直往他身上蹭,许是身上沾上她的香粉了,他有点懊恼地松开她,但见她两边脸颊红扑扑的,不胜娇美,还是忍不住在她粉脸上轻啄了一下。
  淼淼的身子顿时一僵,便听李昀在自己耳边低声道:“以后只许想着我一个,不许再想另人。夜寒露重,早些歇息。”
  直到李昀的身影消失,淼淼这才回过神来,抹了额角一把汗,“哎哟妈呀,幸好姑奶奶我够定力,差点被这小子把魂儿勾了。”说罢拎起裙角蹬蹬往永宁侯的书房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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