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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她怎么就成你养母了,反正我是不承认。”
  他这是打算耍无赖到底了?
  “反正我生日一定要请钱姨来,你看着办吧。”她也耍赖,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。
  都说母子没有隔夜仇,他要真那么狠绝,干脆就缺席她的生日好了。
  她跟钱淑华也说好了,她生日的前一天正好是个周末,由她做东,在城里找个环境幽静的餐馆一起吃顿饭。
  她蛋糕都订好了,内心演练了无数遍该怎么让母子俩放下心结,好言好语地面对面。然而罗胜突然要飞赴泰国,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好好收拾就走了,给的理由也很充分:“丁慕云在那边遇到点麻烦,闵婕可能搞不定,我得过去帮忙。”
  他信誓旦旦过生日那天一定赶回来陪她,但跟钱淑华的这顿饭肯定就赶不上了。
  钱姨一定很失望。过去十几年里,她有过无数这样期待跟儿子相聚却最终落空的经历,已经学会巧妙地把失望给藏起来。可她不说,不等于身边的人感觉不到。
  海宁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越洋电话里讲给金闵国听,他二话不说就放下手头的事务,搭国际航班飞了九个小时到苏城来找钱淑华。
  他们各自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给海宁。钱淑华嘲笑他的直男审美,挑做礼物的手表华丽又俗艳,金闵国只是呵呵笑。
  但他们最终没有出现在约好的饭店,钱淑华在电话中说:“我跟老金先走了,难得他在忙季休两天假,我们打算去斯里兰卡转转。我们不在,罗胜就会回来的,还能赶上给你过生日。”
  海宁连忙解释:“罗胜是临时有任务,不是故意不来……”
  “我知道。可我有预感,这么特别的日子他肯定要有点什么动作,比如求婚什么的,我们杵在跟前,他可能不好意思,会影响实际效果的。”
  海宁大窘:“钱姨……”
  “行了,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急是急不来的。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,什么脾性我还能不知道吗?只要你们能好好走下去,我就高兴,其他事儿你们用不着操心。”
  她这辈子,跟儿女亲缘情浅,能为孩子们做的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。
  海宁点了一人份的牛排套餐,吃完就当过完了这个生日,连蛋糕也没有切,原封不动地又拎回去了。
  本来想好要圆圆满满、热热闹闹吃顿大餐的,最终也只是个没能实现的愿望。
  说不孤单是假的,她拎着诺大的蛋糕盒子走在小区里,仿佛又回到当年读中学时孤零零过生日的时候。
  习惯性地仰头,这种时候她总希望看到住处的灯是亮着的,这可能是她对“家”这个词的执念,不知不觉移植到罗胜身上,竟然成了她对他最大的期待。
  虽然也没能如愿过,但上回罗胜还是回来了,在黑暗里把她抱回房间去睡。
  海宁拿钥匙打开了门,摁下灯掣就发现客厅中间摆着罗胜的行李箱。他果然提前回来了?钱淑华还真是没有说错呢。
  可海宁没看到他人,手机也没人接听,大概赶了晚班飞机还没吃东西,出门找吃的去了。
  海宁爱整洁,顺手就要把他的箱子拿进房间去收拾,没想到箱子提在手里竟然意外的有些沉。
  她明明记得他出发时就带了几件衣服,一台笔记本电脑。
  箱子没上锁,她把拉链拉开,在灯光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。
  全是女人用的东西呀,从化妆品到香水,再到衣物和首饰,大大小小的盒子,竟然塞满了一个行李箱。
  每件东西上都粘了一个纸条——
  香水外盒上写的是:我记得第一次跟你做,你就用的这个香水,我在商场闻了不下一百种才找出来,希望没弄错,以后就用这种,很性感。
  唇膏上写的是:听说这就是那个斩男色?你涂最好看。
  防晒乳液上写的是:天天在外风吹日晒的,脸上就抹最好的。我不知道哪个最好,就买了最贵的。
  “爆发户……”海宁嘟囔出声,嘴角却噙着笑。
  下面两个盒子没有写字,她料想要说的肯定都在里面,打开来,一个放着一双旧手套,一个放着他塞给她的那支万宝龙钢笔,旁边另一支色彩艳丽的新钢笔静静作陪。
  你送我的手套我一直留着,我给你的钢笔你就差点扔掉了。不喜欢就跟我说,我还会勉强你吗?换一支新的不就行了!
  他耍无赖的本事一直这么厉害,海宁刚刚还笑呢,这下又被他弄哭了。
  那双手套代表着她被辜负的心意,可他却一直留着,天涯海角四处去,也没有遗落。
  那支命运多舛的钢笔她明明收得好好的,不知他从哪里翻出来的,终于也不再形单影只,有了漂亮的伙伴,成双成对。
  最后有一盒明信片,陌生的海岛风情,如诗如画。背面的纸条上写着:说好一起去海边的,到现在也没实现。这是非洲的马达加斯加,我们去了以后就用这个给其他人寄明信片吧,羡慕死他们!
  傻子。她在心里嗔骂,身后已经有男人的胸膛贴上来,声音低沉:“彭海宁,你不会又骂我呢吧?”
  细数这些礼物,不多不少正好九件。他们分开了九年,他错过她九个生日,一次性把礼物都补上了,就是不知她喜不喜欢。
  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海宁抹掉眼角的泪,问道。
  “把礼物凑齐就回来了,看你不在家,正好给个惊喜。”
  “这算哪门子惊喜?”海宁嘴硬道,“叫你来陪我过生日吃顿饭、切个蛋糕,你都耍大牌不来。”
  “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嘛,要不是在机场被我妈给耽误了,我还能回来更早一点儿。”
  “你遇到钱姨了?”
  那能叫“遇”吗?她根本就是故意去捉他的,他还请她和金闵国各吃了一碗面,机场的大排面要八十块一碗!
  “你们聊了些什么,你没又说什么让她伤心的话吧?”
  罗胜低头看她一眼:“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混蛋?怎么就一定是我伤她的心呢?”
  “你不就是为了不跟她坐一桌吃饭才跑去泰国的吗?”
  “都说不是了,要不你自己问闵婕,再不然问丁慕云,他总不会诓你的。”
  他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,被她推开:“我不问。”
  “那就别说这个了,快看看礼物,喜不喜欢?”
  海宁的手指从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上滑过,最后还是轻声问:“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?”
  罗胜叹了口气:“我说要把你舅舅舅妈收的那些彩礼还给她。”
  “你知道了?”
  “你舅舅那一家子,得了这么大的好处,恨不得站上屋顶喊给全世界听呢,想不知道也难。何况他们最近都没上这儿来闹,没给咱们添堵了,要不是有人堵住了他们的嘴,这实在不像他们的处事风格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海宁脸上有丝难堪,罗胜抬起她下巴:“我知道你不愿意这样,所以我跟我妈说了,要把钱和房子都还给她。我自己有钱,我会凭自己的本事娶你过门。”
  “她怎么说?”
  “不同意呗,还能怎么说。”他也有些无奈,“我妈这个人有多固执,你还没领教过吧?”
  海宁笑笑,怎么会没领教过呢,她一猜就是这样的结果。
  “我不想结婚了。”她靠在他怀里说,“太麻烦,像你妈妈和金叔叔他们那样,简简单单地过不好吗?”
  哪里好了?罗胜着急:“我可没说不结婚,我说的是要凭自己的本事……”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她安抚似的勾住他手臂,“所以我们逃走吧,去马达加斯加啊,海岛婚礼,你扎个花环送我就行了,连钻戒都省了。”
  “你不想要钻戒?”
  “不想,不就是碳嘛,人为赋予那么多涵义,有什么意思?”
  罗胜傻眼:“可我买都买了……”
  他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丝绒小盒,打开来,璀璨钻面熠熠生辉。
  求婚求成这样也是没谁了。海宁又好笑又感动:“这也是礼物之一?”
  “嗯,这是新的。箱子里那些是债。”
  过去他欠她的情债,还上一些,新的再来一些,慢慢也就推着两人朝前走了。
  “那就别浪费了。”海宁拿起戒指戴进中指,朝着灯光瞧了瞧,“还挺好看的。”
  罗胜也觉得好看,拉住她的手翻来覆去地欣赏,又问:“那现在还要逃走吗?你的工作怎么办?”
  他是无所谓,从十八岁起四海为家就是他的生活常态。但那是为了赎罪和找她,等找到了,他又多一层顾虑,不得不为她考虑。
  免她惊,免她苦,免她四下流离,才是他的真正追求。
  “再说吧,你不是要凭自己的本事吗?我还没答应要结婚呢!”
  “可你戒指都戴上了。”
  “这个难道不是生日礼物之一?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罗胜嘴皮子功夫是斗不过她的,唯有把她拖上床,那才是他的领地,可以为所欲为,听她求饶。
  看在她生日的份上,他满足她做女王的欲望,女上男下,让她也主动驾驭一回。
  他没告诉她,他的下一个任务又是非洲,任务周期可能会很长。
  每一次离开对他来说都是煎熬,一半因为想念,一半是怕她突然不辞而别。
  他趁她睡着了还在看她刚戴到手指上的钻戒,看过又吻过,才依依不舍地放开。他的不安和渴望都藏得很好,她没做好准备的事,他绝对不逼迫她。
  一季有一季的妙景,苏城雨水多起来的时候,春天的花也全都开好了。
  海宁约了乔叶一起去看徐梦悠和双胞胎,三个女孩就在他们家客厅里吃下午茶,点心全部是徐梦悠自己亲手做的,精致又美味,赶得上专业烘焙店。
  “又找到点爱好,说不定将来真的发展成副业呢!”徐梦悠说。
  她还在哺乳期,咖啡没有解禁,只能喝水和牛奶。孩子有专职保姆照料,她只偶尔搭把手,没有太重的负担。
  “刘兆希呢,最近还是那么忙吗?”海宁问。
  “忙啊,不过对孩子还算上心。没了赵之玲,还有张之玲,李之玲,他提了副处之后应酬比以前还多,我也顾不上了,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要操心呢!”
  “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?”
  “大概秋天吧,我产假休完刚好又到暑假了,做老师就这点好,寒暑两个假期,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。”徐梦悠垂着眼睫给她们茶杯里加茶,“我现在算是看透了,女人呢,不要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工作上,也不要寄托在孩子身上,更不要寄托在老公身上,喜欢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,别活着活着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,有什么劲呐!”
  从她家里出来,海宁和乔叶沿着街边一路走。乔叶说:“看来梦悠是不打算离婚的了。”
  “嗯,她有她的体面要维持。”
  乔叶没吭声,过了一会儿才说:“海宁,我也要走了,去海城工作,以后可能很少会回来了。”
  “你决定了?”
  “嗯。我回来其实只是短暂的逃避,最后还是要走的。梦悠说的对,不能活着活着不知道自己是谁了。你也没想一辈子待在苏城的吧?休息够了就重新出发吧,这回你不是一个人了,我看得出来,罗胜那家伙对你是真心的。”
  寻寻觅觅那么多年,血还是热的,跟刘兆希那种货色不一样。
  海宁笑笑,跟她在路口道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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