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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那天在单元楼下,唐宵征往楼道里走,我蹿过去,在他脸上偷亲了一下,就一下,越过他的肩头,我看到有个陌生男人在大门口闪了过去。</p>
  我没有在意,毕竟,谁会在意一个陌生的男人?</p>
  忘了他们喊了什么,总之,等我回神的时候,章纪舒扔了什么东西,摔在唐宵征脸上,又化作一片片碎片,跌在地上。</p>
  “我要求不多,你把钱给我,我就不找他们麻烦。”男人声音呼噜呼噜响,叫人听着就有些反胃,“唐宵征是我儿子,我也不忍心害他,考了那么好的大学,我更不忍心毁他前程,你给我钱,我不想害他的嘛。”</p>
  “你休想!”章纪舒尖利的叫喊钻进耳朵,让我有些头疼,“你自己月月工资还没发,就被债主完完整整全部拿走,这么多年,我们娘俩吃什么喝什么,有没有花过你一分钱?你还有脸问我要?你休想!”</p>
  “那你就莫怪我不厚道。”男人转了矛头,冲唐宵征摊开掌心,“你看看这些,就这么几张照片,花了我好几百,我也是为你好,我是你亲爸,我怎么忍心看你走这些邪门歪道的,你妈不管你,我叫他妈管管他,好不好,你们不给,我去问别人要。”</p>
  唐宵征突然动了,本来垂头一直站在那里的人,像紧绷的弓弦上,射出去的一支羽箭,我甚至没看清他怎么打倒了那个男人,一阵乱哄哄的巨响之后,客厅里安静了一瞬。</p>
  唐宵征压在男人身上,反手握着一把水果刀,几天前,他拿着那把刀,还在给我削苹果,刀锋锐利,很快在男人粗短的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线。</p>
  “你敢去找他,”唐宵征声音冷的吓人,“我杀了你。”</p>
  “你疯了?!”章纪舒猛地脱开唐宵征,包臀裙被她剧烈的动作撕开一半的裙裾,“杀了他,你动手!我把你养这么大,就为了让你坐牢,是不是?啊?!你说话,是不是!”</p>
  平日里那样儒雅的女人,动手的时候半点儿不生疏,唐宵征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,狠狠磕在电视柜的柜脚。</p>
  我猜一定是流血了,虽然他没有出声。</p>
  地上的男人缓过气,突然活了,翻身爬起来,一张一张捡照片,“真是我的种,啊?有脾气,我再给你几天时间,钱没有准备好,我就找这个娃儿家里要,反正没有钱,我是活不成了,你们也别想活!”</p>
  男人向门口走来了,我慌张往外跑,躲在安全通道的门后,看他坐电梯下了楼。</p>
  我走回去,想要直接推门进去,我想跟章纪舒认错,我想安慰唐宵征,我想跟他说没关系,我会告诉爸爸妈妈,我跟他们好好认错,我不会让这个恶心的杂种得逞,我不想要他再挨打。</p>
  可是走回去的时候,隔着门缝,我看到唐宵征跪在地上,他没站起来,他那么标准地,跪在地上,磕头,“妈,我求你了,离婚吧,妈!”</p>
  章纪舒头发也散了,妆也花了,颓然坐在沙发上,她不说话。</p>
  那么卑微的姿态,我从来也没在唐宵征身上见到过,该在这时候推门进去吗?我一时拿不定主意。</p>
  “滚回学校去。”章纪舒撸一把散下来的碎发,突然出声,“滚回去准备考试,我就这么点钱,工作了大半辈子,就这么点。本来你结婚前,我该给你买套房子,全款付不起,首付也是够的。”</p>
  “现在看来没那个时间,”她偏了偏头,窗外光线打进来,额前擦破了皮,沁着血点,“把钱拿去,毕业了往国外走,走的越远越好,别回来了。”</p>
  “妈?”唐宵征抬起头。</p>
  “总好过这些钱,被那个的拿去,一把全投在赌场里!”章纪舒咬牙,“拿去,考试你能过,我知道你会学,以后走一步算一步,自己要替自己打算,找女人的时候眼睛擦亮些,别跟我一样瞎。”</p>
  “我不能去。”</p>
  唐宵征这样坚定的时候,我想他该是念着我</p>
  的,我们约定过,毕业以后要一起找个同城的工作,在哪儿都好,但最好不在朔桑,我们去房价不高,没人认识的城市,就说是一对兄弟,租房住在一起。</p>
  我们这样约定过,唐宵征从来不说空话。</p>
  “什么能不能的?现在有选择的余地吗?”章纪舒一口打断了他的话,“是,陈琛我也喜欢,他是很好,就算那个杂种告诉他爸妈,你觉得陈家两口子会打他骂他吗?他们跟我们不一样,不是一种人,再怎么不理解,他们不会放弃陈琛。退一万步讲,就算他们把陈琛赶出去了,陈琛会没地方去吗?叔叔,婶婶,姑姑,舅舅,到处都是能帮他的人。”</p>
  章纪舒站起来了,走到唐宵征的眼前,她穿着绣花拖鞋的脚踢在唐宵征心口,“你呢?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么?你跟他玩儿这些,你有谁啊?那杂种是个疯的,哪天没钱,他要跟我同归于尽了,谁管你?你怎么办唐宵征?”</p>
  那时候,我突然好难过,陈琛,五年了,你有没有忘记这种感觉,好像被人捏住心脏,狠狠攥了一把。</p>
  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走进去。</p>
  “就这些钱,省着花,你自己打算,想去哪儿去哪儿。”章纪舒看起来很累,抱手站着,她神情哀婉,“走吧,你学了本事就饿不死。”</p>
  “你呢?”唐宵征站起来,总那样高大的身形居然也能显出脆弱来,“你怎么办?”</p>
  “回娘家,去别的地方,这破地方,我呆够了。”唐宵征也许拽到了她的手肘,被甩开了,“宵征,是我对不起你,从没带你见过外公外婆,也从没给你一个完好的家。可我就这么点儿本事,最好的都给你了,走吧。”</p>
  “你聪明,下辈子投个好人家。”</p>
  残破的裙裾在卧室门口一闪而过,章纪舒也许是,收拾她的行李,准备离开了。</p>
  我回到了家里,你看,我任性肆意了那样久,却是直到章纪舒这样狠厉地踩着唐宵征质问时,才发觉自己的任性。</p>
  那天晚上,电视里闹哄哄演着什么,战争片,飞机炸弹枪火,巨大的杂音里,我听到走道里电梯叮的响了一声。</p>
  唐宵征来敲门,不用去看,我知道是他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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